18年送養環島回顧4～瑾瑄家的貓狗總是神奇！

瑾瑄家的狗像我掌上的指紋，牠們的來歷、在我家或協會的狀況和後來的發展，每一隻我都能如數家珍。但我為什麼一定要在八月大熱天跑到桃園去看她呢？其實是太想親口對她說聲謝謝，還有，面對面給她一個擁抱。難為她這麼多年不離不棄帶著我送養的貓狗，走過人生的悲歡離合、高潮和低谷……。

至目前為止，瑾瑄前後養了8狗3貓，有9隻來自花園，其中5隻（如果包括荳荳，那就是6隻）是我從收容所救援、在我家中途照護至送養的。我寫過一篇故事，破題是「瑾瑄家的狗總是神奇……」可惜那篇文章沒有留底，十多年下來，已在茫茫網海中佚失。那篇文章寫的是荳荳的故事，2006年她跟我認養荳荳，因為小姪兒實在太喜歡，最後成為姐姐家的狗。

誰都沒想到，這隻小小幼犬後來成為那個小男孩一生的支柱。孩子讀明星學校，壓力大到得了自閉症，遍尋名醫仍只有荳荳能讓他開口，通關密語是「荳荳想知道」，只要是荳荳想知道，哥哥就願意傾訴，最終學校甚至特許他帶狗到教室伴學。

後來他們舉家遷至澳洲，媽媽還來信說：「想不到我要了解孩子的心事，還要透過一隻狗」，即便哥哥已經讀大學，喜怒哀樂還是得從他跟荳荳的互動中才能看出來。

他受挫時，會幾個月不出房門，荳荳就幾個月陪著窩在房間裡、注意哥哥的一舉一動，努力用一隻狗的方式保護他。最嚴重時哥哥會自殘、瘋狂尖叫、砸家具電視，荳荳阻止他時他會拿東西反擊，看起來像在痛打荳荳，但牠從始至終堅持陪伴未曾退縮。瑾瑄說：「荳荳是隻了不起勇敢的狗，他們身上都留下彼此爭執時的傷痕，但那些傷痕不是恨，而是愛。」這樣的革命情感終其一生，無人可以介入。

回頭來說真正待在瑾瑄家的貓狗吧。族繁不及備載，瑾瑄整理了張年表，方便我釐清思緒：

Magic：接收鄰居不養的貓
圓圓貓：magic 終老過世後，在花園網站領養
咕嚕 2003/11~2004/4：六個月時腹水過世
漢堡 2004/6~2004/8：潛伏犬瘟發作過世
裘裘 2004/10/14-2014/1/4：世界上最最乖的小孩，終老過世
披薩 2005/1~2020/6/26：帥到破表的老實伯，終老過世
毛毛 2005~2019/5：花園網站領養，認為自己是人，說走就走的過世
小栗子 2006~2018：史上最最機車的公主，終老過世
呼呼 2013/8/19迄今：明明兩歲領養時是小梗犬，現在卻像大水豚
點迪 2015迄今：自來狗，進門後硬是不出門
米多莉 2015/7/13迄今：店老闆，卻每天睡覺不認真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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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3年我初識瑾瑄，她到我家認養了幼犬咕嚕，那應該是她最快樂的日子，她容光煥發，工作情感皆有寄託，事業如日初昇。小咕嚕在她照顧下長得健康肥美，卻在半歲大時猝死，本以為只是食慾不振去看看醫生，沒想到留院觀察後就沒有出來，醫師找不出原因，只能歸結說有些狗狗天生臟器發育不全，成長到某個年齡就卡住了……。瑾瑄用笑說淚，她結論是：「好在咕嚕有在我家開開心心過了4個月才離開。」

撫慰她受傷的心情，兩個月後我送了漢堡給她。小小漢堡非常漂亮，甚至被借去拍片，影片殺青看試片那天，瑾瑄哭成了淚人兒，電影最後一幕落葉蕭瀟秋風無情，漢堡飾演的小流浪狗孤伶伶在荒地往前行……看到這裡，我也爆哭了，因為那時，漢堡剛因犬瘟發作過世。

那段時間，我是一個熱情爆表的寄養家庭，家裡隨時有十隻以上的成犬幼犬，每天寫不完的送養文、拍不完的送養照。有天晚上，我拍了一隻幼犬，整理照片時楞了一下，「這張……實在好像漢堡啊！」送養文po出時，我也同時傳了一份給瑾瑄。這隻幼犬，註定是她的最愛「披薩」，後來與她同進同出、同床共枕，陪了她15年，直到2020/6 過世。瑾瑄說披薩：「這孩子長得超帥，跟媽媽是最親的，最黏人最保護媽媽，隨便媽媽親親抱抱，怎麼糾纏都可以，睡覺還可以用腿把牠夾起來當墊枕……。」

21世紀初的獸醫學坦白說很不先進，腸炎犬瘟都沒有試劑，等到確診時往往回天乏術。所以這次送養我很小心，堅持要等披薩更大些、打過兩劑預防針才讓牠回家。瑾瑄來我家看披薩時，意外和裘裘結了緣。

當時也在我家等待認養的裘裘出來陪玩，牠是帶著奶狗到我家坐月子的狗媽媽，孩子幸福送養，牠卻一直乏人問津。瑾瑄後來傳了訊息給我，她想要先認養裘裘!!! 我不知認養的心路歷程怎樣轉折，但後來我知道這是老天的安排：孤單的瑾瑄需要一個全心全力協助她安頓身心和家庭的助手，在即將到來的後十年歲月…….。

2004/11裘裘回家。這個家默默產生了巨大的變化，原來裘裘才是「家管」，媽媽不是。老天讓母性最強的裘裘先到，好迎接後面陸續來到的一串孩子。在媽媽眼裡：「裘裘是隻天使般的狗狗，有漂亮的大眼睛，溫和乖巧愛乾淨的個性，會帶著所有弟弟妹妹上廁所，媽媽根本從不會教怎麼定點大小便。所以裘裘離世之後的第一次搬家，媽媽簡直崩潰到極點……」。

裘裘是瑾瑄第一隻認養的成犬，後來她跟我說：「帶牠離開你家時，心想只要裘裘有一點點遲疑，我就帶回去還你。因為那時我的觀念也是狗要從小養才會好教。沒想到牠乖巧上車，一路安靜的看著我直到回家。」

裘裘溫順內斂，放報紙就會定點，不會破壞東西，不會亂叫，不會咬人。說牠是天使來報恩的絕對不錯。瑾瑄說：「牠過世後我才驚覺原來牠為我做了那麼多……。裘裘不但會教新來的狗定點如廁，還會制止幼犬搗蛋亂咬，所以美麗的家具一樣可以存活很久。家裡一群貓狗，我長時間離家工作，從來不必操心……。這大概也是我敢持續認養的原因吧，真的很謝謝裘裘對這個家的付出。」

裘裘生病的時候，輸了一次血，換了三個醫生。最後一個醫生說，開刀拿掉胰臟，牠會變回不痛的快樂狗，但生命最長6～8個月。不開刀牠可以活2年左右，但天天都會在疼痛中渡過。醫生補了一句：不過狗狗很能忍痛。

瑾瑄只花了10秒就確定要開刀。很多人質疑人憑什麼決定狗兒生命的長度？瑾瑄的答案很簡單，「因為我是牠的一切，我要給牠最好的，這個決定我至今無悔。」牠出院時蹦蹦跳跳，開心活了最後一段時光，臨終前還快樂吃了豐盛的一餐！

2005年底接著來到的是從花園網站認養的毛毛，一直以來這狗都以為自己是人，而且是高高在上的人，永遠保持一身白毛乾乾淨淨，一點髒都不行。日常跟人一樣坐椅子，睡枕頭，愛聊天。個性爽快到離世時也是說走就走的不勾纏。

2006年我救援了一隻從收容所帶出的狗媽媽小栗子，不知是先天不足還是母體太驚惶，幾個孩子出生即夭折。牠嬌小美麗，但驚恐到甚至會用攻擊保護自己，我常常在院子裡跟牠展開追逐大戰，近距離抓牠怕咬，遠距離抓牠不到，狗急跳牆牠甚至能飛簷走壁……。

瑾瑄馴服了牠，或者該說是給了牠十足的安全感，牠變回了自己，一個其實有點公主病的嬌嬌女。咖啡色塊之外的白毛絕對不能弄髒，否則一定追著媽媽要擦乾淨；吃飯要用自己的碗，墊子一點髒就拒吃；下雨天絕對不出門，怕弄溼腳；第一次剃毛時，氣到躲了十天不出來……但牠性情其實很溫柔，跟披薩一樣可以隨便抱、亂亂親，絕對不會不耐煩，是唯二會跟媽媽睡的狗兒。瑾瑄說：「雖然剛到家的時候兇巴巴，內裡是個溫順漂亮的小女生，一生都極力保持美貌，是不折不扣的美魔女！」

2014年進門的是呼呼。送養文上寫著呼呼兩歲、七公斤，不會再大了，但是牠竟然違反生長定律繼續長大，肥壯成22kg的大水豚！而在協會膽小內向的牠，第一天回家就開心發現這家人百無禁忌，因而大大放開手腳，直接拆了電視遙控器。瑾瑄家「解壓縮」之名不徑而走。

呼呼始終保持電力滿滿，每天醒來就是一直玩一直玩，玩到全家都累了，牠大小姐還是想玩。最經典的是：牠有收集癖，很愛收集東西，玩具、寶特瓶、空罐、廢紙……所有回收物都被牠視為珍寶，拖回自己的狗床保管，瑾瑄只好每隔一陣偷偷換掉一點，但不能免的，要塞回去一點新垃圾！

瑾瑄一直覺得水豚呼沒腦漿，但披薩過世後，她發現全家最有感覺的除了自己，就是水豚呼。不肯玩、不肯上樓，一直到處找哥哥，吃飯時因為要等披薩一起開飯，自己那碗都沒動，結果點迪想去吃，牠就把平日最喜歡的點迪咬傷了……。披薩生前特別疼牠，呼呼其實有腦，知道誰愛牠。

瑾瑄在FB上寫的這一段我很感動：「呼呼困惑著，躲在床下，也不太吃飯，甚至不玩，只是一直覺得為什麼哥哥下樓後就不見了，我們兩個過著不知所措的日子。點迪覺得呼呼變了，兩個彼此產生了敵意。有一天米多莉可能覺得全家崩潰了，很久不上樓的牠，突然上樓了。弄一弄呼呼，讓牠舔舔頭，再還牠幾巴掌，撥弄之後生活似乎又慢慢變正常了。雖然呼呼還是質疑媽媽把哥哥弄丟了，至少開始吃飯了。而我在用罐頭拌飼料的時候，拿出早上吃剩的罐頭，會突然想著：原來一個罐頭吃三餐是這種感覺……。」然後她用一張呼呼睜著困惑圓眼睛的照片，加了圖說：「披薩哥居然都沒有回來看媽媽……」看到這一句，我就哭了。

2015/7，瑾瑄來花園認養米多莉，記得當時她開口就問：「這是成貓嗎？怎麼那麼小?」辦公室裡一時鴉雀無聲，OS:「這很分明是很大一隻貓啊」，米多莉注定就是在等她把牠養成超特大肥貓！

(瑾瑄後來特別辯白：我上一隻圓圓貓13公斤，看到米多莉，真心覺得牠好瘦小啊……)

米多莉的來歷很坎坷，牠和另一隻貓輾轉由朋友託來花園，來時非常驚懼，兩貓緊緊相依，對人則充滿敵意，彷彿從未跟人互動過。據說飼主是外國人，因事返國，說了會再來接牠倆，但一等數年從未聞問，徒然浪費的是貓倆的青春。終於熱心義工Aileen忍不住帶回去中途，希望能調整個性重新送養。其間撕毀窗簾、抓爛沙發、跟寄養家庭的貓打架，大戰一輪後由另位義工ioNa接手……如此在協會、中途A、中途B、再回到協會，、多年來回擺盪，艱難照護送養了很久，才終於碰到牠真心降服的真命天子。

奇蹟出現！瑾瑄經營婚紗攝影，滿屋子夢幻婚紗完全就是超好玩的貓玩具，但米多莉進門後連一片蕾絲都沒有弄壞過。而且牠為了媽媽的生意，居然從怕人的兇貓，變成客人口中可愛的「米老闆」。瑾瑄每次提及牠，話語裡都滿溢驕傲，她說：「我可以理解米多莉有多麼努力，為了愛我……。」

瑾瑄家的故事說不完。她說牠們是「媽媽100分的小孩，媽媽一輩子的驕傲」。十七年看著她，事業高高低低、婚姻起起落落、愛情跌跌撞撞，唯一不變的是，她總是那麼善良，講話溫聲細語、情願被騙也不負人。我心疼她，她只說：「我不辛苦，孩子們一直跟我在一起，我是有依有靠的……。」

當然她質疑：「生命一點一點逝去了，孩子們都選擇輕輕睡去。我已經不知怎樣分辨情緒。老天爺覺得我不夠辛苦嗎？為什麼我的人生一直在失去？」

瑾瑄完全懂我去看她的心意，回來後她傳訊息給我：「沒事，我很幸運沒有失去我的天真跟善良。我選擇成為自己喜歡的人，只要記取教訓，我會很幸福的。現在打掉重練而已，上天給我重來的機會跟能力，我比很多人幸運。」

我愛瑾瑄。

＊訪聊於2020/8/13 桃園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