絕 響

因為整修屋舍，有機會遇見一位匠人
據說他不是普通的鐵工，很多工藝到他已成絕響
所以行裡都尊稱他「師傅」

師傅高鼻大眼，好萊塢那一型
年輕時應該是極英俊的，於今一頭白髮更有型
配上漆塵斑爛的無羈衣褲，酷到不必修邊幅
我每次看見他，都覺得該有個攝影高手替他拍張照
在「職人雜誌」裡絕對出類拔萃

我注意師傅是因為我的設計師很高傲
但他對師傅也沒輒，師傅比他的質感還「剛硬」
或許因此，設計師案子裡的「鐵工」非他莫屬
兩個人不說話，卻總在案子裡冤家聚首

或說「英雄相惜」?!

但這不說話算哪門子相惜？

工班小羊常居間調停，他偷偷跟我說：
有次設計師的某個案子要師傅去丈量
那天小羊沒陪同，師傅自己去了現場會同設計師
從頭到尾沒打招呼不說話
就走了!!!

大概我看見他時總是笑咪咪，師傅是跟我說話的
有次他帶著捉弄我的眼神說：「量錯了」
下一句配著他的滿頭白髮：「老了……」

我當他跟我說笑，結果他轉身回工廠去了
真是回去重做！

我忽然覺得老天爺真是橫眉冷眼看眾生
把幾個才氣縱橫的老頑童聚在一起
看他們彼此對立和激賞、冷漠卻互相依賴

恃才傲物又如何，歲月饒不了他們
只可惜那些建構美好的工藝和智慧將陸續失傳

像我小時候，報紙頭條大大刊著：「胡適過世」
還記得那時的我小心靈裡無邊際的驚慌：「哇，他那些學問呢？」

原來再意氣風發的，都將被暮色吞噬……

＃如果這不算失眠夜，這就是被過敏困擾的夜半不寢亂亂寫